泥火盆·瞎话儿
泥火盆·瞎话儿第一次接触泥火盆,是在二姨家。
二姨家在偏远的乡下,很穷,土草房、土火炕,家徒四壁。因为是冬季,窗上挂满了霜花,后山墙也白花花一片,只有土炕是热的,还有炕上的泥火盆。二姨喜欢热闹,每天长夜都和我们围着火盆讲“瞎话”。
瞎话就是故事,因是摸瞎黑讲,农民就叫它瞎话。瞎话虽然看不见讲述人的表情,却好听耐听,给你无限的遐想。
围泥火盆听瞎话最惬意。其一,有热乎乎的好,满盆红彤彤的草木灰散着特殊的热气,柔柔的,烤得脸多了光泽。其二,有牙祭可打,二姨善于煨土豆和豆包,豆包煨得黄灿灿的,外焦里粘,格外好吃。土豆须是“麻土豆”,个头小,皮儿麻拉拉的,煨出来特别的甜面,有时还扑地一声爆炸了。打扫去了灰,照样是美味。
二姨的瞎话多,没有说书人的雕琢渲染,更没有寓教于乐的羁绊,想怎么讲就怎么讲,很原生态。
她给我讲“大麻丫头的故事”。
她说:有一年,村里来个戏班子,唱全套的《呼延庆打擂》,唱得这个好啊!就别提了。每天晚上,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个大麻丫头,红大袄,绿裤子,一脸的白麻子。村里的人也没理会。忽然有一天,来了个一个老头,不眨眼地盯住了大麻丫头。刚一散场,他恶狼捕食地抱住了大麻丫头,丫头大喊“救命!”村里人看着不公,拉开后,还把老头一顿削。老头被削急了,说了实话:“那是一颗人参精!”大家回过神去找,大麻丫头早就无影无踪了。老头哭了:“我跟了她3年,这下算完了……”
二姨慨叹:没那个命。要是死不撒手,就发了大财了!
我喜欢吹笛子,二姨固执地认为夜里吹笛子招老鼠,便用瞎话吓唬我。她说:
有几个跑腿子会玩响器,见天晚上围着火盆吹打弹拉。见天都有一个长脸汉子蹲在门口听,听得高兴,就把嘴张得老大哈哈笑。响器停了,他就闭上大嘴走了。时间一长,跑腿子们感到奇怪:“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来的人啊?一定是妖怪!”于是,他们在火盆里煨了几个土豆和一个铁蛋。到了晚上,长脸人又来了,一边听音乐,一边照例张着大嘴哈哈笑。跑腿子把土豆扔到他嘴里,他一口吞到肚子里。扔了几个土豆后,就把烧红的铁蛋扔了进去,长脸人“嗷”地一声,窜了出去。第二天早晨,跑腿子们在门外不远处发现一段烧焦的木头。原来,是他们的响器引来了树怪。
这个瞎话很让我伤感,树怪并没有伤害跑腿子,可跑腿子为什么要伤害树怪呢?
二姨家的泥火盆,是二姨夫亲自做的,平整、光洁、瓷实。他告诉我,火盆虽然泥做的,但选料很讲究,最好用拉林河底的淤泥,拌上麻屑,沤好踩出劲道,以不粘脚为好。因为是冬季,我没能看见二姨夫制作泥火盆的过程。
如今,泥火盆已很难见了。剩下的只有回忆,还有一首关于它的《竹枝词》:
门闭炊烟暖御风,家家灶火炕头红。客来更拨泥盆火,羊胛餐香炙马通。 把泥火盆入词的人叫方观承,清朝著名治水与植棉专家。少年因《 南山集》案牵连,随祖父、父亲流放黑龙江,感事而作。后因书法被平郡王福彭赏识,雍正十年随征准噶尔,十三年,补内阁中书 ,仕至直隶总督,加太子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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