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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托妈妈”性别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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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6 09:54: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满族大祭中于第三日之夕举行“避灯祭”佛托妈妈。佛托妈妈,又称“佛头妈妈”、“佛朵妈妈”、“完立妈妈”、“万历妈妈”、“歪里妈妈”或“喜兰妈妈”、“喜勒妈妈”,是清代满族朝野上下普遍祭祀的女神。满族常祭(日祭)、大祭与释迦牟尼(俗呼佛祖或宗祖佛)、观世音菩萨(亦称观音菩萨)关圣帝君“三神”同列祖宗板一隅(即右侧),供在西山墙上,主伺保佑人口平安及“以保婴而祀”①,独享专祭,被奉为赐福降子之尊神,全称为“佛立佛多鄂漠锡妈妈”,它是一个用黄布制成的口袋,因其口袋嘴用布条抽紧而现上尖下圆,口袋里装有长四五丈的彩丝索绳,索绳上结系着许多五彩布缕或帛条,用竹筷子劈小半儿制成的弓箭、猪嘎拉哈,俗称布条为“索络条子”,称这种五彩丝索绳为“索绳”、 “子孙绳”或“长命绳”,称这个口袋为“妈妈口袋”。
  佛托妈妈之祭,叫做“换锁”,通常是大祭的第三天夜晚举行。据载,“换锁者,换童男女脖子所戴之旧锁也。其锁以线为之”②。祭祀佛托妈妈要隆重举行备锁树柳、求福换锁、夕祭享祚等主要仪式程序。
  那么,满族朝野这样隆重祭祀的佛托妈妈究竟是何神?祭祀始于何时?按满族传说多以为始于清太祖努尔哈赤。传说与史学考证云:努尔哈赤青少年时代以及起兵前的三年曾在明辽东总兵李成梁麾下为亲兵③。努尔哈赤与李总兵的爱姜喜兰私情被觉,李总兵欲杀害他,喜兰传消息并帮他逃回建州。李总兵将喜兰剥光衣服活活杖死,努尔哈赤为报喜兰救命之恩而奉其为“万佛之首的佛头妈妈”④而为其祭祀。因其死时身体一丝不挂,故避灯而祭。另据云:“明万历之太后,关东旧称万历妈妈。盖其时明兵正盛,我祖议和,朝臣执不肯行,独太后坚意许可,为感而祀之。”③诸如此类传说,清史专家莫东寅先生予以否定⑥。假如满族“避灯祭”是为祭喜兰或万历妈妈,其性别是女性无可争议。有的学者曾就佛托妈妈性别问题提出过质疑,如李文刚先生。笔者认为,这一民俗课题,考其真赝实讹,利于研究满族习俗、祭祀以及萨满教的形成,本文不揣冒昧,提出考辨,以求抛砖引玉。谬误疏漏处,敬祈赐教。
  莫东寅认为“柳树枝求福(亦称换索)之仪接近于赫哲人萨满求子的捉雀仪式”,“佛托”即相当于赫哲族的“送子娘娘”⑦。锡伯族的女性祖先是“子孙妈妈”,已与“佛托妈妈”无异⑧。兴京(今新宾)“瓦力额摩,世俗多谓歪里妈妈音转化矣,乃家宅之女神”。据载,新宾满族祭祀“民户岁时报本,率皆悬宗谱中堂,前设几案,罗列祭品……”, “又有供朱果神女及万历妈妈者,亦均附祀”⑨。这里明确说佛托妈妈是女性。佛托妈妈为女性,本文谨就如下几个方面予以考辨:
  首先,我们先弄清“佛托妈妈”之“妈妈”一词的含义。满语,清代称之为“国语”。至清中期以后,经过清代历史上第三次的汉满文化大融合,清代的“国语”满语和骑射逐渐消亡,但个别词汇、语句、称谓等仍保留在日常生活的口语中,如称爸爸为“玛玛”、称妈妈为“讷讷′,称哥哥为“阿烘”,称姐姐为“格格”等。那么, “歪里” “完立”是什么意思呢?它们能音转为“万历”吗?回答是否定的。“完立”是满语,其意为木偶,“完立妈妈”是指满族人供奉的女神的神像木偶,如同汉族人的泥菩萨一样。这样说来,“完立”就不是“万立”、 “万历”、 ∵歪里妈妈”也就不是“万历的妈妈”了。那么“玛玛”与“妈妈”同不同呢?是不是写法不同呢?在满语中称母亲为“额娘”、 “讷讷”,还有称“阿家”、“奶奶”者,可就不像汉族那样称“妈妈”。 “玛玛”(妈妈)就是“玛玛” (妈妈),而不是妈妈,从“妈妈”一词中可否断定其性别呢?还是不能。如果从满语分析,满语称“爷爷”为玛法,称爸爸为“玛玛”、 “阿玛”。但这能说明,“佛托妈妈”是男性吗?也不能。我们知道,满族神话中大约有300多位慈祥育世、佑庇八方的女神①。这些女神的名字,满族人世代传说皆称她们为妈妈神,直到今天依然如此。如:康熙初年从乌苏里江被招抚来宁古塔八旗的郭合乐部族人所供的断事神他拉伊罕妈妈,是女性;宁安(俄多里)吴姓氏族祭祀的鹿神为抓罗妈妈,译成汉语是鹿奶奶,又称作抓罗格格女神。但这里的“妈妈”∵词不是汉语中的“妈妈”(母亲)。另如乌布西奔妈妈、神鹰妈妈,满族神话故事《天宫大战》中永远不死、不可战胜的善神阿布卡赫赫就是一位穹宇母神,是女性神。阿布卡赫赫裂生的卧勒多赫赫(希里女神)也是女神。再如秋千女神车库妈妈,女神塔其妈妈、美丽的尼亚其妈妈等等妈妈神都是女性。富育光说:“满族神祗中现有人格化的自然物神祗,又有半人半兽半禽神祗,而且人神中多数为女神,如果大小神职一一排列,能有300余位女神,可以说是威严的女神圣殿和神谱。”神话中的众多女神,北方习俗称为“妈妈神”①。这里明确说,满族神话中的300余位女神,按北方习俗均称之为“妈妈神”。而佛托妈妈是不是女性神祗呢?按上述说法,是可以肯定的,是女性神。满族神话中的东海女神奥姆妈妈,恰哈拉部族始神女祖老妈妈等均为女性神祗。《沙克沙恩都哩》故事传说,刚有人类的时候,他们只知道捕猎觅食,对一些天灾病患,一点也不懂得预防。为此,天神打算派沙克沙下界,预报一些吉凶祸福。正在这时,下方管平安育子女的神“佛托妈妈”上天启奏9让沙克沙降生在纳音河地方的“一个没儿没女的老人”家⑧。这里也是说佛托妈妈是保婴女神。上边说的众多女神皆为“妈妈神”。这里有个问题,即在现实满族口语中称母亲为“讷讷”、 “额娘”,而不称妈妈,称母亲为“妈妈”的是汉族。在满族人民思想、生活中,是否可能是因公认已知佛托妈妈是女性,因而就无须言其性别了呢?那么,为什么满族女神都以男性“妈妈”来称女性神呢?按理说,满族女神在满族中应以满语来称谓,为什么以男性称谓来称女神呢?我们按满语来分析,原来满语“妈妈”汉语是神之意,而且是女神, “佛托”,汉语意是柳树、柳枝之意,满语“佛托妈妈”,汉语意是柳树女神。如新宾满族自治县红升乡的妈妈伙洛,汉语意是女神沟。这样佛托妈妈为女性是极明确的了。
  其次,“换锁”之祭究竟祭的何神?《兴京县志》在祭祀条申说,“树柳枝祭”是为“佛多”(佛朵、佛托)而设,并认为“祭柳枝”、“插佛多”和“避灯祭”均为同条一神,县志中仅寥寥数语,并没说明祭“佛托”之缘起。但在清代《满洲祭神祭天典礼》中独为“佛立”一神而祝,其序称此仪乃“为婴儿求福”。n阝么,“佛托”其职究竟是不是专为“求子”或“为保婴而祀”呢?因各文献均未作缘起说明,我们只能作如下分析。
  满族民间的“换锁”之仪俗称祭佛托妈妈,并有“前不栽杨,后不栽柳”之谚,因柳枝要受祭拜,就不能栽在院后,祭佛托妈妈时必少不了的是“柳枝”。其仪是,祭祀时将索绳口袋(满族民间亦称之为“妈妈口袋”)打开,请出索线(亦称子孙绳),一头拴在神板挂索绳口袋的斜余子上,另一头扯到屋外祭祀用的柳枝上。子孙与柳枝联系在一起是什么用意呢?我们知道,满族在其形成过程中的200年时间里,尤其进入辽沈地区,最后人主中原的南征北战、东征西讨的马上战争的历史长河中,满族人民世世代代处于战争状态,男丁多死于战争。而满族人民为了维系民族生存,只有重视生育繁衍,才能延续民族血统,保持民族兴旺,兵强马壮,以便开基立业。满族早期处于游猎生产生活时,居无定所,又常年与山牲野兽打交道,幼儿的生命无保障。因此,满族人民对生育和保婴是极为重视的。这样,在创造保护神过程中,自然就创造产生了佛托妈妈保婴女神。
  满族的图腾崇拜中有柳树崇拜。柳树生命力强,不择生长条件、环境,只要水分充足,即可插枝成活。满族人民希望能像柳树一样,生育繁殖众多的子孙。这样,满族又将对柳树的图腾崇拜和子孙繁衍联系在一起了。因此,在祭祀保婴女神佛托妈妈时,要保护像柳叶一样多的儿孙。这恐怕就是祭佛托妈妈的缘起吧!
  满族人在清明上坟时,不同于汉族,汉族是在坟头压半张烧纸,在坟门口烧纸钱。而满族则是在坟头插“佛托”。佛托就是在一根1。5米左右长的木杆,串上苞米骨(即玉米棒子的核),在苞米骨上扎一团五彩色纸,纸团下飘逸着一圈五彩纸条,长约0。3米左右。据说苞米骨代表裸体女性,而扎缠的一团子五彩纸条代表子孙,一团纸团包住苞米骨,五彩纸条飘垂其下,说明或者说是满族人企望子子孙孙,世代繁衍,相传不息。这里我们不妨来个大胆推理,当子孙绳,即索绳,从妈妈口袋中“请出”时,是一团子布条,红色布条代表男性,蓝色布条代表女性,其形正似坟头上插的佛托头,将这一团子孙绳擎起时,恰好子孙绳外的彩色布条飘逸下来,这样,手臂似佛托支杆,一团子孙绳似佛托之头,一团子孙绳飘下的各色布条(每个布条代表一个子孙)恰好似佛托头当啷下来的五彩纸条,而从妈妈口袋中“请出”子孙绳的是主持祭祀的父、母亲,上坟插佛托,正好是寄希望于父祖辈,保佑后代昌盛,子子孙孙,绳绳继继。因此,我们说佛托妈妈是女性,不是男性。
  再次,以满族坟头插佛托和妈妈口袋中的子孙绳为依据,我们再来看看满族有的姓氏的绫条祖先谱。在新宾满族自治县城郊乡蓝旗村的石氏,满族,正蓝旗人,他们的祖先谱即为绫子条式的,称之为“发荣条子”,其他居地的石氏满族亦皆如此。下营子镇、上夹河镇、北四平乡的倪姓满族,他们的祖先谱亦为“发荣条子”。另据载:岫岩满族供奉的祖先板(亦称祖宗板、神板)上,既无文字,又无绘像,仅以各色绫条代修之,置净板上,板贴黄挂彩④。这就是说,由于早期满族还没有接受到汉文化中的祖先谱,满族立祖先谱写在牛皮纸、牛皮、白布或黄绫子上。绫子条式的祖先谱其式为∶用一块蓝布约1。5尺长,宽约1.5尺,自有至左由上钉布条,布条宽约2指,长约卫柞,布条上写祖先的名字。石氏的名字排法是,长居有,少居左。而倪氏的排法是长亦居有,但其写有子孙名字的布条却在其长的布条之后,钉在一起成为一摞,一摞即为一支人。这恐怕也是从子孙绳、佛托衍生而来的吧!
  其四,满族接受汉文化的厕姑神崇祀后,逐渐演变为“笊篱姑姑”(亦称笊篱姑娘)神。但在宁安,据满族老人讲,以前曾供过“笊篱妈妈”,其神在大梁之上,笊篱姑姑毫无疑问是女性神,称“笊篱妈妈”,难道这“妈妈”是“爸爸”——父亲之意吗?据有关文献载,黑龙江、吉林各地的满族先人无供奉佛托妈妈之举,也不祭佛祖、关羽和观音菩萨“三神”,佛托妈妈的产生是满族先人南迁后的事。尽管如此,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佛托”与“感恩所设”有关,但完全可以说是南迁后的满族确是希望民族振兴,人丁兴旺,由此,而结合崇柳,产生佛托女神,不是很自然的吗?
  当然,有的学者认为,有的满族人家在祖先板的斜余子上横放一只祖先使用过的“箭”,也受其子孙的祭拜,寓以箭射柳之俗来否认佛托妈妈为女性神,但这仅是有的满族,并不普遍。有的还供祖先使用过的战刀,恐怕这与生育无关了吧?
  满族的先人自肃慎时始,就是以渔猎为生的民族,由于捕鱼、狞猎和争战,男子的生命安全没有基本保证,所以,对女性尤其尊重,故而,满族神话中女神尤其众多。而女性又是繁衍后代之母体,早期满族人尊重女性,创造的生育神自然也是女性。因此,满族的始祖神是长白山的裸浴的仙女。至于“换锁”祭时,不让子女近前,传说佛托妈妈赤身裸体,而满族清明坟上插的“佛托”(又称之为“佛绦”)的苞米骨就象征裸体的佛托妈妈。
  满族的始祖神是长白山天池中沐浴的三仙女佛库伦,沐浴时误吞朱果而受孕。这似可从“祭堂子”中看出端的。清廷皇室和满族民间“祭堂子”均充满诡秘的气氛,从不准外人擅入。我们虽不能将清官皇室的“祭堂子”同民间的“避灯祭”混为一谈,但是谁能肯定断言这其中没有联系呢?笔者在新宾满族自治县榆树乡蔡家村孤山子电访问时,正红旗满洲人关中汉说,三十多年前,关氏家族除在西墙供神板外,在二门后供木马(木马为薄板制成马状),今已断裂,但仍保存,在房门后供佛托妈妈(也是薄板制作成未穿衣服的长发女人状,因破碎后未保存,未能看到其形)。因此,我们认为,满族的始祖女神下一沐浴时的三仙女,即是后来宫廷中“堂子”条中的佛母,也就是民间祭的裸体的佛托妈妈女神。“献件避灯迎神,相传谓祀本祖宗也”。其编纂者确信“佛托妈妈”为“家宅之女神”, “树柳枝祭”与“避灯祭”均为祭“佛多”,这“本祖宗”即是“家宅之女神”,这祖宗(即始祖神)能不能和汉民族的始祖神女娲相类似呢?
  总之,满族朝野祭祀的佛托妈妈是保婴女神,是满族南迁后由祭柳、崇柳丽形成的隆重的祀典,不仅是满族重要的传统习俗,也是清代朝野重要的祀典之一。
  注:
  ①《清会典事例》。
  ②姚元之:《竹叶亭杂记》,中华书局出版。
  ⑤张德玉、高庆任:《努尔哈赤起兵前史迹新探》1993年6期《社会科学战线》
  ④姚元之:《竹叶亭杂记》。
  ⑤姚元之:《竹叶亭杂记》60页
  ⑥莫东寅:《满族史论丛》第197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9年版。
  ①莫东寅:《满族史论丛》,三联书店出版。
  ⑧张其卓:《岫岩的满族》。
  ⑨《兴京县志·礼仪习俗》。
  ④①富育光:《萨满教与神话》第252页。
  ②傅仁英:《满族神话故事》第72页。
  ④《岫岩县志》。
文章来源: 满族发祥地历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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