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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四大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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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4 10:28: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皇武殿村是一块风水宝地。村庄坐落在上京城的正南方,一条源于金朝的千年老栈道,笔直地把两地连接起来。栈道两边生长着柳树怪,疙疙瘩瘩,不能成材,不能烧火,故而饱经数百年岁月沧桑,依旧妥妥地活着。皇武殿的村型很大,坐北朝南,分前街、幺街、后街,村东是水流潺缓的金水河,村西耸立一座土丘,土丘不高,人工夯土版筑而成,城里人叫它“点将台”,村里的土著“巴拉人”坚持叫它皇武殿。
巴拉人不是个民族,是明朝末年不肯加入八旗的野人女真。他们多住在张广才岭的浅山区,狩猎采参,只有这一支奉旨世代厮守着这座土丘。巴拉人有个奇习俗:每逢除夕夜,各家各户或吃素或禁绝进食,跪在烟囱桥子旁放声痛哭。哭什么呢?哭他们祖先失落了江山。巴拉人无论姓什么,都说自己是伟大的女真战神金兀术的嫡派子孙。
《金史·本纪·第十八·哀宗下》记载:
天兴三年(公元1234年)正月戊申,夜,上集百官,传位于东面元帅承麟,承麟固让。诏曰:“朕所以付卿者,岂得已哉?以肌体肥重,不便鞍马驰突。卿平日捷有将略,万一得免,祚胤不绝,此朕志也。”己酉,承麟即皇帝位。百官称贺。礼毕,亟出捍敌,而南面已立帜。俄顷,四面呼声震天地。南面守者弃门,大军入,与城中军巷战,城中军不能御。帝自缢于幽兰轩。末帝退保子城,闻帝崩,率群臣入哭,谥曰哀宗。哭奠未毕,城溃,诸禁近举火焚之。奉御绛山收哀宗骨瘗之汝水上。末帝为乱兵所害,金亡。
关于皇武殿,巴拉人口口相传一个古老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明君到了晚年的时候,特别思念故乡,大臣们拦挡不住,只好陪同他从南方的国都回到了上京城,朝纲由皇太子管理。一路上的旅途艰苦就不用说了,老皇帝最放心不下的是儿子能不能管好国家大事。他这边想着故乡的百姓,那边惦念着国家大事,那是一个揪心。消息传到了村里,老百姓就七手八脚地筑起了这个高台,还在上边修了这个皇武殿,希望能给老皇帝一点宽慰。说也奇怪,老皇帝登上大殿,不仅能看见皇宫里皇太子如何处理国家大事,而且,北能望见黑龙江口,南能望见淮河岸边,东能看大海扬波,西能看骊山夕阳。于是,龙颜大悦,赐御酒于皇武殿上,让所有的老百姓都来喝。老皇帝喝醉了,亲自作了一首歌,皇帝唱,臣民舞,那叫一个痛快。
老皇帝的歌,巴拉人都会唱,一直唱到“文化大革命”,才被“横扫”。一个黑夜,所有的巴拉人象蒸发一样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百岁的“巴拉奶奶”。巴拉奶奶姓兆,瘦骨嶙峋,长着一张类人猿的面孔,她孤独地住在土丘下的一个坐西朝东的地窨子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每当村里人怀疑她死了,她就会出现在地窨子上。
一天,巴拉奶奶忽然下来了“抓拉妈妈神”,这个一百多岁的老太婆健步如飞,像黄羊似的跳上了土丘,敲击着抓鼓,扭动着腰铃,唱起了那个久违了的老歌。巴拉人笃信萨满教。萨满的法器很多,有腰铃、抓鼓、铜镜、铜铃、神刀、滴达枪、马叉、花棍、木槌等等。腰铃,巴拉语叫“西沙”,是铜的,它的声响代表风雷。抓鼓,巴拉语叫“尼玛琴”,也叫神鼓,鼓背有抓环,圆形或椭圆形,象征浩渺的宇宙。
张献图亲眼看见了那惊心动魄的情景:巴拉奶奶敲击单鼓的声音像旱天雷一样,滚滚闷响。突然,天幕被震开一道豁口,蛟、蜇、鼋、蛇、鱼、鳖、蛙、蛤,随刹现形。它们伴随着鼓点和歌声,千变万化,状貌迭出,凌云御风,升降莫测。当时,没人明白,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天龙八部”!全村的人都跑了出来,仰望巴拉奶奶。他们只能看见老奶奶高大若乔松,听见老奶奶声音如天籁。能看见“天龙八部”的,还有张献图的四个老同学:和之谐、吴天昊、于应库、奚边柳。他们都在上京城一中读书,品学兼优,人称“皇武殿五小才子”。
那天,有一个姓穆的先生神差鬼使地从省城赶来,虔诚地跪在土丘前,用钢笔飞快地记录了那最后的绝响。后来,穆先生告诉村民,巴拉奶奶是用女真语唱的,唱的是“小舜尧”金世宗完颜雍的《本朝乐曲》。歌唱完了,老奶奶便羽化升天了。穆先生留在了村里,给巴拉奶奶守了七天的灵。辞灵那天,他对村人说:“土丘是皇武殿遗址,有灵气,要好生保护。”村人恍然大悟,都从家族口碑相传中搜索着关于皇武殿的记忆。
除了土著巴拉人,第一个走进皇武殿的是幺街奚家。
奚家是满族,老姓叫“西克特里哈拉”,始迁祖是满洲正白旗三等轻车都尉,曾统兵把罗刹鬼(俄国哥萨克士兵)赶到了外兴安岭,签了《尼布楚条约》。皇上论功行赏,便把这块满洲故里的风水宝地赐给了奚家。从此,世代相传,男耕女织,成为上京城殷实之族。土改时,积攒了二百年的家业被分了,三进深、五檩五桕的海青大瓦房成了村农会的公产。为人厚道的奚家老掌柜,没遭本村人收拾,却被热闹屯“扫荡队”的穷棒子打折了脊梁骨。奚家老掌柜有三子一女:大先生在呼兰城教书,二先生在北京大学堂读书,七七事变,投奔了延安,唯有没出息的“老疙瘩”留在村里,当了一辈子的地主成员。大闺女奚美人被小猪倌老牛强奸后,人便糟践了,十里八村没人要,远远地嫁给了胭脂沟一个淘金汉,从此,没了音讯。
与奚家曾经平起平坐的大户还有三家:一个是京师和家,一个是将军府吴家,一个是切糕于家。合起来是“奚、和、吴、于”四大家族,读白了是“溪河无鱼”。此外,还有十几个杂姓小户,张献图家是从四川逃荒过来的,属独门小户。
和家的历史最为显贵,京师正红旗下三等世袭轻车都尉钮祜禄氏后裔,正宗的长白山望族,满洲八大姓之一。但他们从来不炫耀,不炫耀的原因是大祖和珅名声太臭,是清朝第一大奸臣贪官。
那是清朝嘉庆4年的早春,太上皇乾隆爷驾崩的第三天,富可敌国的和家突然遭了灭顶之灾,大祖被赐死,府邸被查没,举国上下幸灾乐祸:“和珅扳倒,嘉庆吃饱。”
也是天不绝和家,十七岁的始迁祖敬明一个人奇迹般地逃出了京城。传说,他背着祖宗匣子一路向东北疾行,大内高手紧紧追在后面,他跌跌撞撞,不知道该逃到哪里栖身。一天,他渡过拉林河又奔跑了一百里,在夜幕下,后边追兵的马蹄声响彻旷野,前面则若隐若现有无数幽幽的光亮。他拼命地奔向那些光亮,当走近看清时,吓得灵魂出窍:那不是灯光,而是一群狼的眼睛!头狼怪异,长着四只眼睛,钢锥一样,看上一眼,令人恐怖、眩晕。
汗水浸透了敬明的衣衫,他知道自己闯进了几百只饿狼的餐桌上了,只要头狼“下筷”,他就会瞬间尸骨无存。绝望之极,敬明高举盛着和珅、和琳画像的祖宗匣子,对着狼群大叫:“钮祜禄!钮祜禄!我是钮祜禄的子孙!”钮祜禄是满语“狼”的译音,他悲愤地问天:“苍天啊!难道我这个以狼为图腾的家族,要如此回归狼口么?”敬明发出狼一样的嗥叫,四眼头狼也跟着嗥叫,狼群应声和之。突然,头狼腾空而起,越过他的头顶,狼群随之起动,烟尘滚滚,直击朝廷大内追兵。他亲眼目睹了这支训练有素的狼群,在一瞬间,把大内高手连同战马撕咬得血肉横飞,一支装备精良、骁勇善战的马队变成一地白骨。
和家的祖宗就这样奇迹般地在狼阵中活着出来了,他踉踉跄跄走进皇武殿村一个姓鄢的寡妇家里。寡妇是巴拉人,兀术的嫡传后裔,当天晚上就成了和家的始迁祖奶奶。祖奶奶能生养,到了土改前,和家成为皇武殿支派繁多的大户。解放后,和家各派有本事的青年都陆陆续续地进了城,当了官,地位最高的是和之谦的父亲,曾受到伟大领袖的接见。留在村里的也都大小当个村官。村里人说和家祖坟的风水好,代代出息当官的。
其实,论起做官的品级,京师和家不如将军府吴家。吴家也是满族人,老姓“乌扎拉哈拉”,他们家族的兴衰史皆源于两个败家子。
清朝嘉道时,吴家一度是本村的首富。老掌柜生下七个儿子,个个勤俭持家,只有老四丰绅不事稼穑,打仗斗殴,招灾惹祸,成为皇武殿一带有名的二流子,人送外号“吴家败”,到了27岁,连个媳妇都没人给。
老吴掌柜恨铁不成钢,用棍子敲他的脑袋:“小鳖羔子,这家早晚得让你败了!”丰绅笑嘻嘻地说:“汉刘邦与守财奴,孰为克家子?”游荡依旧。终于,全家忍无可忍,哥七个不得已分家单过。
丰绅得了自己的一份家业,马上请了一个河北教头,领着一群吃白饭的混混儿,早晚切磋武艺和兵书战策。没一年光景,家业尽罄。丰绅只好到哥哥兄弟家去吃蹭饭,惹得嫂子、弟妹讨厌。老吴掌柜气得准备一把鬼头刀,放出风来,只要丰绅敢登家门,就一刀劈了这个败家的孬货。
咸丰初,白莲教起义,天下纷乱。上京城副都统衙门奉旨从八旗闲散苏拉中征兵。丰绅大喜,带着他的乌合之众报名从军,自号“皇武殿头趟子兵”。这小子打仗不惧生死,又稍通战阵阴谋,接仗180余次,所向披靡,为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累官宁夏、黑龙江、宁远城、江宁将军。甲午海战失败,他以江宁将军率兵入卫京师,为老干娘慈禧太后把守通州门户,以防八国联军之难重演。据说,日酋听到丰绅的威名,吓成缩头乌龟,悄悄地退了回去。因此,他被特别赏赐可以在紫禁城里骑马。当然,紫禁城骑马,仅是个荣誉,他老人家再“潇洒”,是断不会在紫禁城里骑马瞎溜达的。当官发财,这个败家子不仅没有败家,反而使吴家兴旺了起来。他在上京城修了一处最豪华的将军府,一口气娶了七房姨太太,还把吴老掌柜的接到了府里奉养,终日大鱼大肉,绫罗绸缎,让老太爷颐养天年。
自此,吴家如日中天,到了民国时期成为全省的望族大户。就在这时,他家出了一个风流少年,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入燕京大学堂。这当然是很了不起的大事了,省长亲自送来贺幛:“文武全才门弟”。可是,问题也就跟着来了,这位风流少年在京城学起了“新派”,与师大女生自由恋爱。
他的老子“吴老太爷”非常正统,闻知勃然,逼儿子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回上京城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父子俩为此展开了艰苦卓绝的谈判和抗争,老子决不肯让半步,乃至断绝所有供给,逼其退学。风流少年无奈,说:“我回家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败家!”
吴老太爷哈哈大笑,满口答应:“我这么大的家业,你能败得了么?!”当时,吴家的产业,从上京城置办到北京城,几千里地,家人坐马车进京,一路上“水,不喝别人家井的;屎,不拉别人地里”。这个说法,在自然经济时代比什么都了不起。
从此,这个风流少年自号“吴家败”,放浪形骸,胡打海摔,大张旗鼓地败家。毕竟是读过大书、见过世面的人,败起家来竟也不同凡响。
一天,吴家败在上京城街头溜达闲逛,看见一老者挑担灯罩叫卖。败家点子油然而生,招手让老者过来,拿了一个细细端详,卖呆的人见了,知道他又要起“幺蛾子”,都凑到跟前等热闹。只听“啪”的一声,吴家败把灯罩摔在道牙子上,京腔京韵地赞了一句:“嘿,好脆的声儿响!”
老者一见,连忙作揖拦挡:“这位大爷,我是小本生意,可摔不起……”
吴家败笑了,怪声怪气地说:“吴大爷我喜欢听这个脆声儿,你老细细地数着,摔多少,大爷给你钱多少。”
卖呆的人立刻起哄:“吴大爷有的是钱,少不了你一个大子儿。”
一阵“脆”声,花掉了许多“大子儿”。
这事立刻传到吴老太爷的耳朵里,老太爷鄙夷地一笑:“小兔崽子,看把他能耐的,咋没把灯罩厂给砸喽?”
吴家败好美食,天天吃馆子。大家都知道他吃馆子也有脾气:第一,不挂四个幌儿的,不去;第二,没海鲜山珍的,不去;第三,没女招待的,不去。
一次下馆子,他要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提起筷子却不肯落下,皱起了眉头,问女招待:“怎么没处下筷啊?”
漂亮的女招待急忙笑脸伺候,跑堂的不迭声地陪着不是,后灶的大厨赶忙出来道歉。吴家败指手画脚,大讲京城里名厨子的烹调技术。
跑堂的会听,讨好地说:“吴大爷,您老露一手?让小的们开开眼?”
吴家败摇头晃脑,说:“可以。”
跑堂的应声高喊:“后灶伺候着咧!”
于是,改刀的改刀,置办东西的置办东西。随着一阵阵喝彩声,一桌酒菜作出来了。吴家败解下围裙,到饭店门外吆喝来一群卖呆人品尝。卖呆人风卷残云,吴家败喜滋滋地站在一旁欣赏,女招待提醒说:“别吃个老母猪不抬头呀,快给吴大爷报声好。”
“好!好!好!”
吴家败满意了,一口没吃,大大方方地掏出了两份钱付帐,自然少不得赏女招待、跑堂的、灶上伺候他的厨子了。
“谢赏了!”众人山呼。
“不谢。”吴家败空着瘪肚子回家了。
吴老太爷坐在厅堂上,看着儿子的德行,撇嘴说:“不怎么着!”
日本鬼子进东北的第三年,吴老太爷去世了,所遗家业依然富可敌国。临死前,老太爷把账本交给吴家败,讥笑说:“没啥水平,败了这些年家,九牛一毛耳!”
吴老太爷一生有韬略,早就在冯记寿材店给自己备下了一口杨木薄皮棺材,还指示家人,入殓时一定要请皇武殿盗墓贼于六子参加。老太爷身穿一套布褂,唯一的陪葬是一盏普通的粗瓷大碗长明灯。于六子明白了,感叹老太爷知生知死。
于六子是切糕于家的不肖子孙。这个家族是臭糜子,最悲壮的家史是他家的一个先人,因少给伪满县长一两切糕被砍掉脑壳。
《上京城志》上有详细的记载:
康德3年,新任县长“金大杀”穿便衣到二道街巡视,见一汉子卖切糕,但凡有来买者,一概不用秤量,一刀切一块,递给顾客了事。
“金大杀”遂问那汉子:“国家设置度量衡,就是求个买卖公平,你的刀切得再精确,也保不了分毫不差吧?”汉子不以为然,怪笑道:“从嘉庆十九年屯垦起,我于家世代就是这个卖法,还未见有人敢说短斤少两呢!”说罢,把切刀狠狠地剁在了案子上。
“金大杀”冷笑:“你给我切一斤。”
汉子不加思索一刀下去:“得,一斤高高的。”
“金大杀”找个秤一称,差了一两。
此时,围观者有认识县长的,劝汉子:“这是金县长,快给老父台赔个不是。”
汉子倔强:“县长怎么了?难道为一两切糕还能砍掉老子的脑袋?”
“金大杀”拂袖而去。
第二天出法场,“金大杀”问警察署长“曹大抓”,狱里有几个死囚?“曹大抓”说一个。“金大杀”吩咐,你准备两个招子和两个囚车,随我去二道街,把声势造大点。
行刑的刽子手押着囚车游街,路人都觉奇怪,卖切糕汉子亦伸长脖子看热闹。突然,听见“金大杀”一声断喝:“跑了你卖切糕的,给我抓了!”几个捕快三下五除二把汉子绑缚起来,塞进空囚车中。
汉子缓过神儿来,不服气,质问:“为一两切糕杀人,你这是草菅人命!”
“金大杀”从容判到:“你昨天说世代皆用此法卖切糕,一斤短一两,日售百斤,便坑民10斤,一年便是3650斤,10年便是36500斤,如此日积月累,杀了你还冤枉么?”
于是,插上招子,出西门砍了脑袋。
从此,“金大杀”声震上京城,全境肃然。
打那以后,于家人不再卖切糕了,家中忌讳“切糕”二字,尤其憎恨谁说“跑了你卖切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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