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何老师满语365句,以及以下附文想说下自己的观点:不是写在纸上,就是书面语,也不是用嘴说出来,就是口语。写在纸上的也有可能是口语,而用嘴说出来的,也很可能是书面语。如何正确区分标准语和方言,是学习满语标准语和满语察布查尔口音的当务之急,为急于求成,违反语言学规律,最后事倍功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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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文:
何荣伟
(辽宁省档案馆历史档案一部沈阳,110032)
摘要:濒危语言的确定与使用者多寡直接相关,语言使用者稀少也意味着语言环境的缺失,这就为人们学习和使用濒危语言带来很多困难。濒危满语的学习和使用情况无外乎此。树立正确的语言学习态度,应用恰当的学习方法,对于满语的学习尤为重要。
关键词:满语;口语;锡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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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何荣伟(1965-),男,锡伯族,研究馆员,主要从事满文档案整理翻译与满语研究工作。
1984年,我考入辽宁大学历史系,学习历史学专业,在校期间系统地学习了满文。1987年9月前往新疆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学习半年锡伯语口语。1988年大学毕业,分配到辽宁省档案馆,从事满文档案的整理与翻译工作,至今已有22年之久。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思考、探索、研究满语的使用以及满语在满文文献的整理过程中的作用等方面的问题。
记得在我开始学习满文的时候,有的前辈曾说过,满语已经是一种死去的语言,只要把文字学会,能把满文翻译成汉文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学习口语。产生这这种说法的原因我想有以下两点,一是绝大多数的满族人已经改用了汉语,满语失去了生存的环境,二是现在的使用者,多数是利用与研究满文,对语言掌握的程度要求不高,即使不说满语,也可以继续从事这方面的研究。那么学习满文,有没有必要去学习掌握满语的口语呢?满语的口语对于满文研究、文献整理究竟有无用处?以本人多年来的工作经验和学习体会,我觉得学习掌握满语口语,对满文文献的整理和研究是非常有必要的。我想就我个人学习研究满语满文、整理满文文献和应用满语满文时的体会,来说明一下学习掌握满语口语的必要性。
满语文的传承
对于什么是满语、什么是满文这样的问题,应该说没有什么疑问。满语就是满族人使用的语言。经过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父子二人的多年努力,最终征服了女真各个部落,形成了一个以建州女真为核心统一的女真部族。1599年,努尔哈赤授意额尔德尼和噶盖,借助蒙古文创制了用于记录女真语言的文字,这种文字后来被称为老满文。老满文经过三十余年的使用后,由皇太极令文臣达海做了改进,改进后的文字后来被称为新满文。1635年,皇太极改族称女真为满洲,标志着满洲民族的形成,也标志着一种“新”的语言——满语的正式诞生。
满文是记录满语的文字。从满语满文形成的那一天起,就承担了传播文化、记录历史的作用。满语满文在清代被称为“国语国书”,是清代的官方语文,与骑射同为清代基本国策。除了满族人使用满语满文外,这种语言和文字还是生活在东北地区的女真各个后裔部族之间通用的语言文字。清代使用满文形成了大量的文献和档案,这些材料记录了自满文创制以来到停止使用这一期间的历史和文化。特别是历史档案,为研究清代的历史,以及中国和其他国家之间的关系,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但是,满语满文在清代就开始走向了衰落。自清朝中期起,满语满文的发展应该说达到顶峰时期,出现大量的辞书、语言研究著作和翻译作品,但与之相伴的是,满语满文使用的范围开始逐渐缩小。以辽宁省档案馆所保存的清代档案文献为例,顺治、康熙朝的档案完全是用满文写成的,没有一个汉字,雍正末年开始出现少量的满汉合璧文件,乾隆朝早期的档案满文占大多数,到了后期,汉文文件的比重不断地加大,等到清末,满语满文,特别是满文基本上就只起到了一个象征性作用,这时的满文文件多与皇室的活动有关,记录日常活动的文件基本上都是汉文的。还有从保存的清代档案的印的章上错误百出的满文中也可以看出清末满文使用的衰落,有的基本上正确,有的存在许多错误,但还可以识别,而有的印鉴纯粹是一种象征,上面写的是什么基本上不能识别。
满文作为一种文字确实是从官方的活动和绝大多数满族的人生活中消失了,只有偏远地区的一些机构如呼伦贝尔副都统衙门和较小群体如黑龙江地区的满族人在使用,此外在新疆的锡伯族人也在使用着满语满文。由于呼伦贝尔副都统衙门的使用,使得满文作为一种官方文字一直持续应用到1930年前后。满语的使用则一直持续到今天,在黑龙江省的一些地区,如富裕县的三家子、黑河等地,还有一些满族老人在使用满语。2010年8月,黑龙江省富裕县政府确定了三家子村的十六位老人为满语的传承人,给他们以一定的资助,由他们向下一代人传授满语。不容乐观的是,使用满语的满族人在一天天减少,满语承载着一种民族的文化,一旦消失,其包含的文化也将远离我们而去。
近三十年来,我国的满学研究日益兴起,历史与文化的研究成果层出不穷,民族政策在落实,在满族聚居区纷纷成立满族自治县。满族文化在复兴,人们对满语满文的兴趣也越来越大,随着满学研究的深入,对满语满文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满语满文的重要性也日益体现出来。
满语口语的重要性
学习满语满文的目的,我认为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研究满族历史、东北各民族历史、清史乃至世界史。二是传承民族文化,主要有满族的文化以及东北地区的社会、民俗、民族等方面的内容。从这两个层面上来看,如果没有满文文献以及满语的口头传说作为一种研究手段来支撑,无论如何都不能达到一个完善的程度,研究的成果也有欠缺。
每一个民族的历史与文化,都是通过语言和文字来传承的,特别是语言,在历史与文化的传承过程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在世界各民族研究中,有相当比例的成果是依靠口头传说来研究的,各民族的史诗就是最好的体现。满语的口语包含着丰富的历史与文化信息,我在做语言调查采访时就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满文是书面化的满语,在口语转化成文字时,对口语做了相应的规范,在这个规范的过程中,有一些在满语口语中的内容不能体现在文字当中,如果不掌握口语,这部分信息就会丢失。
熟悉口语,可以解决书面语中的一些疑难问题。文字是语言的记录,这一点也就决定了文字永远不能完全地将所有的语音和所有的内容都完整地记录下来。尤其是满语,满语是一种音节语言,一个词由若干个音节组成,各个音节有变化,就会使文字难以记录。相对于语言而言,文字总是显得那样呆板,特别是对具体的语言环境,几乎没有办法记录下来。从语言学角度来说,文字滞后于语言的发展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语言在变化,语言和文字之间的差距在不断地拉大,读音有了很大的变化,习惯性用法也在不断地发展。书面语越是发达,口语中的灵活成分就会越少,这样就不容易理解早期书面语中的一些现象。
如在满文老档中有“seire de yali sindahabi”一句,这句话从字面上看是“在脊柱上放肉”,在汉文本中翻译为“脊骨长肉”。在锡伯口语中有一句话“jəl ɕindɑχəi”,意为长胖了,这句话对应的书面语正是“yali sindahabi”,那么这个“seire de yali sindahabi”的意思,结合上下文义,应为“身体强壮”。还有满文老档中的suwe manggi,签注中解释为“如果你们”,这是错误的。在满语中有“sumɑŋ”,意为“与你们,和你们”,就是书面语“suwe manggi”的体现,这种表示方式在锡伯语中为“somɑk”。类似的例子还有许多,在此不一一列举。
掌握口语,可以更准确地理解书面语的句子成分。满语是阿尔泰语系的语言,这个语系的语言特点是主语在前,宾语紧随其后,谓语动词放在最后。满语的动词有着丰富的变化,以《清语易言》一书为例,一个动词alambi的各种用法全部加起来,有二百多种,而且不同性质的用法却有着相同或相似的形式,这就对使用者造成混淆,有时候弄不清变化了的动词所起到的作用,搞不准一个句子如何来划分其成分。如果掌握了口语,那么对于断句、使用动词的各种形态变化就可以应用自如,在自如地使用动词的形态变化后,对书面语的理解就可以做到更加准确无误。
掌握口语,能够加强语感,提高对文字的理解能力和阅读速度。
对一种文字是否熟练掌握,那得要看是否能够熟练地使用以这种文字记录的语言。中国人学习外语,在以前往往被称为“哑巴外语”,即可以看文字,但不能很好地说外语。在满语满文的学习,现在这仍然是一种常见的现象。对于大多数从事满语文研究和文献整理翻译的人来说,识别满文没有问题,但一旦让他说满语,哪怕是用书面语来说,也是很吃力。我们现在看汉文的东西,可以做到一目十行,因为我们会说汉语,在看到汉文时,在大脑中马上就会反应出文字的发音,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默读”。而在读满文时,不会说满语的人往往是先认字,然后再识字,再后是把字成句,最后再把一个句子翻译成汉语。这中间的每一个环节都要一个个完成,从开始到最后,每一个环节都不能缺少。这样一来,速度就会降下来,速度下降的一个后果就是看到了后面的,可能会忘掉前面的,如此一来,还得从头看起,效率从何言起?在新疆学习时期,我的一位老师郭秀昌先生曾对我说,学一门语言,如果达到能用这种语言思考的程度,那么你就算是学会了。郭秀昌先生的话很有道理,如果学习满文的人能够用满语来思考,那么看文章的中间环节就会减少,效率就会提高,特别是在看一份文献时,能够做到前后内容的照应,这样对文献的整体性理解就会大大提高。我们阅读一份满文文献的目的是想弄清这份文献所记录的内容,如果说看了后面忘了前面,就会影响到对这份文件整个内容的理解,就会降低了这份文件的价值。这种语感是非常重要的。试比较一下,我们在看汉文的文章时,头脑中没有这个理解转换的环节,看到文字,就马上能理会到其中的意义。
学习口语,可以补充书面语的局限性和更好地理解一词多义的现象。书面语的局限性,在于它不能完全地包括进每一个词语的意义。清代的满文辞书虽然很多,但是在编纂的过程中,没有一套完整的、科学的语言学、词典编纂学的理论做指导,词典的编纂只处于经验积累的基础之上,部分词典是个人编纂而成的,编纂者知识的局限性,不可避免地形成作品的不完善性,所收的词汇有些语义不完整,甚至于有的词汇根本没有收入进去,而这样的词汇在满文的文献中出现,就会给理解内容造成障碍。
如menen一词,《新满汉大词典》给出的意义为“menen[形]①迟钝的,不灵敏的。②瘫痪(病)。”,而在锡伯语口语中,这个词还有“(水流)迟缓”的意思,例如:“muku menen eyen udan。”在学习工作中,我们会遇到在字典中查不到,而在口语中应用的例证,如胖瘦的瘦,在满文字典中,有一个动词macumbi,而口语中除这个动词外,还有一个形容词macuhū(锡伯语为macuhūn)。在锡伯语中,瓶子为suce,这个词现在已经纳入到锡伯文中,而在满语中,则找不到这个词。
我们在学习和工作中常会遇到一些句子,使用的词汇在词典上查不到或者词义不完整,还有一些词汇,在文献中多用于这个意思,而在语言中却是另外一种意义。如果不掌握好口语,那么就会产生对词义的片面理解。
学习口语,可以掌握更多书面语中所没有的或者少见的语法现象。自清代起到现在,有关满语满文的语法书虽然很多,但还是没有将所有的满语语法现象囊括进来,在口语中还有一些语法现象是书面语中所没有的,如表示“想,要,欲”,在书面语中,只有-ki sembi(seme gūnimbi)”这种表示方法,在口语中,还有另外一种表方法“-m sem”,对应到书面语即是“-me sembi”,这是书面语中所没有记录的语法现象。再如,在口语中,包括满语和锡伯语,表示将要完成的动作用-m(e) oho表示,这是一个在口语中十分常见的时态,而在书面语中则尚未见到表述。
满语口语学习的方法
既然满语的口语学习如此重要,那么如何学习才能取得预期的效果呢?
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讲,对满语所能了解到的,也就是它是满族人曾经使用过的语言,现在99%以上的满族人已经不再使用这种语言,有过文字,清代用满文形成了大量的档案,对清代历史研究有重要的作用等等。而在这种语言的本质上,在学习之前,几乎没有人了解。对于我们这些以汉语或者其他民族语言为母语的人来说,满语就是一门外语,学习它,就如同学习外语一样。那么,我们应该从何处入手呢?
1.培养兴趣是学习口语的必要前提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个道理不知是谁最先提出的,但绝对是正确的。如果一件事情引不起学习者的兴趣,让他花费多少时间也不会有好的收获,如果一个人是发自内心地去学去做一件事情,那么成功的几率是很大的。
2.学好文字是掌握口语的重要基础
要想学好口语,首先学好文字,多读多看满文的文学作品。虽然说文字是语言的记录,文字的发展永远滞后于语言发展的速度。但不能否认的是,文字也是语言的一种体现形式,它基本上包括了语言的内涵,是写出来的语言。如果学习一种没有文字的语言,那么基本上就要靠大脑来记忆。人脑的记忆是有一个衰减过程的,只有多次强化记忆,才能把一个词记牢。而文字不同,它是记录在各种载体上的,除非载体消失,否则它没有衰减的过程,随时可以成为学习的依据。文字学好了,这种语言也就基本上掌握了。之后需要做的,也就是继续加强了。
在满语口语学习过程中,我认为这样几个方法值得推广。
1.掌握口语和书面语的对应规律
任何一种文字都是语言的记录,文字记录语言,使得将转瞬即逝的内容保存下去成为现实。但是必须对文字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即任何一种文字都不能完全准确地记录一种语言,语言和文字之间有一定程度的脱节,汉语如此,满语更是如此。做为一种音节语言,满语的语音变化非常丰富,如在满文中有六个元音,而满语中则不止此数,有的在文字中是没有体现出来的。这也说明,满文对满语的记录也只是在一个相对准确的基础上实现的。虽然说文字与语言之间有脱节,但这种变化是在一定的规律下产生的,掌握了这种变化的规律,也就通过文字掌握了这种语言。
2.刻意培养满语思维的习惯
练习满语口语,需要摆脱汉语思维。任何一种语言,都有其自身独特的表达方式,满语也是如此。在国内,对于绝大多数学习满语的人来说,母语都是汉语,人们在学习其他语言时,往往会用汉语的思维方式去思考,用汉语的语言习惯去套用。我们在学习外语时,会有这样的体会,有的外文字句可以理解其含义,但没有办法将其翻译成恰当的汉语,反之也是如此,汉语当中也有很多字句没有办法准确地翻译成外语。满汉两种语言之间也存在这种情况。
3.充分利用锡伯族的语言环境
现在的满语已经是濒绝的语言。据人口普查表明,满族人口总数现在大约在1000万人左右,这些人目前使用的语言是汉语,而其中只有极少数的十几个人还会说满语,而且年龄多数还在60岁以上。相对于1000多万的人口来说,依靠这几个人,想要恢复满语,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旦这些人辞世,那么真正的满语口语也会随之消亡了。
无论是语言,还是文字,要想学好满语满文,那么绝对绕不开一个民族——锡伯族。据史料记载,锡伯族原来使用自己的语言,这种语言“非清非蒙”,既不同于满语,更不同于蒙语。从文献记载上来看,应该说当时的锡伯人所使用的语言与满语十分接近,或者说可能是女真语的一种方言,就象今天赫哲、鄂伦春、鄂温克族所使用的语言一样,与满语的关系极为密切。自康熙三十六年,清政府将锡伯人从科尔沁蒙古手中赎出,先安置在齐齐哈尔一带,后又编成七十四个佐领,分插在盛京各地驻防,在短短的几十年里,整个锡伯人群完全改用了满语,这也证明了当时锡伯人使用的语言与满语的近似性。
1764年,清政府为了加强新疆的防务,从盛京所属的十七个八旗驻防地抽调了1020名官兵,连同家属一同至新疆戍边。抽调锡伯族兵丁的理由是锡伯人从事渔猎生活,精于骑射,更主要的原因是当时在盛京的满族人已经开始汉化,而锡伯族人仍然在使用着满语满文。西迁的锡伯族人经过外蒙古地区,长途跋涉,历尽千辛万苦,用时一年零三个月,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伊犁,在伊犁河的南岸建立了锡伯营。在这个军事化管理的封闭环境里,锡伯族保持使用满语和满文,直到1947年,在锡伯索伦文化协会的倡导下,认为满族已经放弃使用满语满文,而锡伯族仍然在使用,继续称这种语言和文字为满语满文已经不合适了,于是对满文进行了改革,改革后的文字便称为锡伯文,锡伯族使用的语言也改称为锡伯语了。
自2002年起,笔者曾先后四次到黑龙江省富裕县三家子村做满语调查,进行满语和锡伯语的比较研究,发现两者之间的差别并不是很大,双方交流起来完全没有障碍,甚至一些特殊的、习惯性的用法都是一样的。可以说,锡伯语锡伯文就是事实上的满语满文,掌握了锡伯语言文字,也就掌握了满语满文。
语言是一种需要时间的学科,要想学好一门语言,必须要下一番死功夫。每个人都能说流利的母语,但又有谁是从小到大专业学习母语的呢?每个人都是从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开始了对母语的模仿和使用,在长期的模仿中都学会了母语。上学后开始学习其他语言,但多数人并没有取得好的效果,这又是为什么?与母语相比,学习外语的时间要远远少于学习母语的时间,而且在学习外语时,注重语法学习的同时却往往又忽视了语言实践的积累。我并不反对学习语法,语法是学习语言的一种捷径,通过学习语法,可以更快地掌握一门语言。我们学习一种语言并不仅仅是为了掌握语法,而是为了更熟练地应用这种语言。学习一种语言的最高境界,应该是能随心所欲地使用,而不用刻意地去考虑是否合乎语法,这才算是真正达到了学习一种语言的效果。我常与同行们交流我的观点:学习语言没有什么窍门,只要下功夫,就会取得成果。成果的多少,与功夫下的深浅是成正比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是永远的道理。
《满语研究》2010年第二期